今(2022)年2月24日俄羅斯突如其來入侵烏克蘭,震驚國際社會,雙方鏖戰、拉鋸已經超過半年,戰事何時終結,迄今似乎未見曙光。然而,國際社會更加關心的是,在俄烏戰爭持續未歇的同時,是以美國為首所主導的國際情勢,包括政治、經濟、產業和金融等體系的加速變化,可以說是在新的全球秩序規範尚未妥適建立,新的全球治理體系尚未完全穩固下,世界進一步陷入前所未有的重新解構。亦即俄烏戰爭持續未歇對蘇聯解體之後「獨霸」全球的美國所主導形成之「美國治世」(Pax Americana),將會造成頗嚴重之影響。
國際格局從「單極」到「多極」
首先,從國際政治情勢觀察,1990年代初期蘇聯解體終結美蘇「冷戰」格局之後,全球從二次大戰以來「兩極」對抗型態,邁入美國「單極」獨霸格局,讓美國掌握全球權力的絕對優勢,更進一步深化「美國治世」榮景。不過,「9.11事件」之後,美國並非藉此機會重塑國際秩序,反而選擇自我優先本位主義,這些包括:介入伊拉克軍事行動的挫折、扶植阿富汗親美政權之失敗,加上美中貿易爭端的未熄與新冠肺炎疫情之干擾等,讓「美國治世」的格局逐漸步上終結。
此次俄烏爆發戰爭初期,「北約」復活,促進西方國家更加團結,雖讓「美國治世」格局的重塑;但隨著俄烏戰爭持續未歇,西方各國卻又在自我利益考量下,呈現不同步調,國際政治情勢從如火如荼的歐俄新冷戰,延伸至稍歇未熄的美中新冷戰,進而在地緣政治糾葛下重新整合為許多集團的對抗格局。此意味著,美國從20世紀中期後開始主導全球,卻又同時隨著國際政治情勢急劇變化,呈現逐漸退色失勢困境。
檢視過去20餘年以來國際政治情勢變化,其實可以發現,2008年國際金融風暴之後,隨著中國快速崛起,提高主導東亞區域地位;德國在歐債危機後領銜扮演歐盟運作;俄國則是憑藉豐富油氣戰略資源持續過去部分榮景;此外,加上俄烏戰爭迄今持續未歇,讓全球在此之前的美國「單極」獨霸格局,因主導力道衰退而邁入「多極」共治格局發展。
其次,就國際經濟情勢分析,長期以來美國與俄國的經濟關係不深,在俄烏爆發軍事衝突後,美國主導西方國家共同採取經濟制裁俄國,以及取消最惠國家待遇,希望藉此切斷俄國金流,達到孤立俄國,其實影響極為有限。不過,隨著俄烏戰爭持續未歇,在形成許多集團政治對抗情勢下,恐讓美國在獨霸戰略安全考量下,未來可能採取更多元、嚴格的出口管控與制裁(包含二級制裁)措施,使得國際貿易的拓展與企業經營布局受到更嚴重限制。
在拜登政府採取管控與制裁措施中,讓國際社會最為重視的指標,莫過其在中國經濟政策上是否進行調整。美國在俄烏爆發戰爭後,隨著國際能源及糧食陷入危機,間接讓美國的通膨創下1980年代以來新高,雖然美國曾經考慮動態調整之前對中國的加徵關稅政策,結果反而採取更多管控與制裁措施,如稍早之前拜登總統簽署《芯片與科學法案》,可說是最典型的實例。
美國經濟「硬著陸」?
無庸置疑,在俄烏戰爭持續未歇的同時,面對中國經濟快速崛起,憑藉其經濟實力逐漸茁壯,正在持續加強東亞區域主導地位之下,更加暴露美國既有產業供應鏈的脆弱,以及打造自主供應鏈之迫切。因此,未來美國除了從「去中化」及「去俄化」的角度,積極建立自主產業供應體系作為優先政策之外,預估將會持續甚至加碼對中制裁措施,如在美國對俄經濟制裁禁令下,勢必對違反持續出口俄國的中國企業採取更嚴苛的懲罰措施。
此外,俄烏戰爭持續未歇對國際產業情勢的衝擊,是在俄烏兩國供應全球糧食或能源受到波及所掀起的通膨,此一情勢也反映在美國物價上。亦即目前美國通膨因素絕大部分來自國外,尤其俄烏戰爭何時終結,迄今難以掌握,導致國際市場糧食及石油價格不斷上漲,雖聯準會大幅提高利率,但作用極為有限。一旦美國通膨持續高位,聯準會在沒有其他政策工具下,若要有效加以抑制,勢必加碼提高利率,採取捨棄「軟著陸」轉為「硬著陸」思維,將經濟推往至衰退邊緣,甚至不惜造成部分公司破產,藉此達到抑制需求的目的。
回顧美國從2020年新冠疫情爆發以來所延伸的通膨危機,與2008年國際金融風暴來自「需求面」對美國經濟帶來的衝擊有所不同。亦即此波是從「供給面」對企業生產直接造成短缺衝擊,加上中國部分產業製造地區疫情復燃,導致供應斷鏈,使得社會呈現對未來供應的悲觀預期,在兩大層面相互作用下,擴大供需之間缺口,原材物料和產品市場價格不斷飆高。尤其俄烏戰爭持續未歇,不但造成國際能源供應動盪,而且帶動國際大宗糧食價格飆漲,讓成本推動的通膨瞬間急劇影響美國經濟。
目前美國除了陷入通膨危機之外,同時也影響了消費信心,讓絕大部分的民眾採取節約生活方式,不敢浪費。其中,今年6月美國密西根大學消費者信心指數初值驟降14%,創下歷史低點50.2,無疑顯示民眾通膨預期心理大幅升溫。不可否認,美國經濟成長動能主要來自消費,其占比超過七成,如果通膨造成衰退,將形成兩者並存的停滯型態通貨膨脹(「滯脹」)。俄烏戰爭持續未歇,將不至造成美國陷入「滯脹」危機的看法,恐過度樂觀。
「美元化」轉為「非美元」
另一方面,俄烏戰爭爆發以來國際金融情勢產生最為明顯的變化中,莫過其對美元造成的影響,亦即從過去「美元化」轉為選擇「非美元」交易模式。在俄烏爆發戰爭後,雖西方國家馬上透過國際金融公共平台作為制裁手段,將俄國逐出「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SWIFT)國際支付網路體系;但在制裁俄國金融的同時,國際金融公共平台卻又衍生新的避險機制,如中俄利用俄國金融遭到制裁機會,研擬替代SWIFT方案,加速進行金融資訊傳輸系統合作,藉此建立「非美元」區塊,加速去美元交易模式。
也就是說,在俄烏兩國戰爭陷入持續糾葛的同時,卻又為人民幣推動國際化期程,獲致意想不到的機會,亦即隨著俄烏戰爭持續未歇,讓人民幣在國際金融市場上逐漸形成為避險貨幣之選擇。再者,由於歐美國家透過SWIFT共同制裁俄國,讓俄國包括能源在內的產品出口,都將可能因購買國家擔憂而放棄使用美元,或將可能因俄國報復歐美國家而限制使用美元。此一現象,無疑是促進人民幣為避險貨幣選擇之外,藉此發展成為國際貿易結算貨幣的絕佳機會。
顯然,近年以來隨著中國經濟崛起,促進全球許多國家,尤其與中國經濟連結較為密切的亞洲國家,逐漸形成「非美元」區塊,促使人民幣在國際金融或貿易交易上的重要性或價值性日益提高。舉例來說,沙烏地阿拉伯等產油國家開始採取部分透過人民幣與中國進行交易結算,假以時日,勢必削弱美元在全球石油交易市場上占有的份額。亦即俄烏戰爭在表面似乎是一場區域戰爭,背後其實正在對美元霸權的造成衝擊,未來衍生的蝴蝶效應不容小覷。
「美國治世」走入歷史?
整體而言,隨著俄烏軍事衝突持續未歇,雖不致擴大為世界大戰,但背後其實是在延伸形塑「中美」兩大強權的冷戰,使得美國在美中爆發貿易爭端後開始不斷調整對中政策,同時將其定位為戰略競爭關係。不過,在全球化潮流、自由化環境下,在無形中促進各國政治、經濟、產業、金融等領域相互依賴;尤其是在中國已成為全球許多國不可或缺的製造供應來源,以及唇齒相依之重要貿易夥伴下,國際社會並不樂見全球再度陷入昔日冷戰「兩極」體系,其實過去冷戰時期所存在的資本主義與共產主義之糾葛,已經逐漸模糊。亦即俄烏戰爭讓國際情勢呈現強弩之末的裂解真空狀況,甚至已經陷入更嚴重的逆流危機,是否能夠再度呈現「美國治世」,將考驗美國拜登政府的智慧。
(本文刊於2022年10月1日海峽評論第382期)